起底教培机构骚扰式卖课
记者 吴其芸
即将迎来“神兽”归笼的家长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直播间买本练习册，却招惹来每天从早上到深夜长达一周的电话、微信推销。
在教培机构集体转型后，依托曾经的课业优势，智能硬件和相关辅导教材成为各家企业的抓手。然而，不仅教培机构们上述依托教辅材料进行的骚扰式营销侵害了消费者的权益，所谓辅导老师的推销话术更是在不断地制造着教育焦虑，挑战着监管的红线与家长们的神经。
夹在预复习册里的小纸条
消费者徐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给儿子买了两本暑假用来预复习的练习册，就遭遇了出版教培机构长达一周的轰炸式电话、微信卖课推销。
徐颖的儿子马上迎来二年级暑假。用班主任的话说，“这是一个从低年级到中年级的关键假期”。中文系毕业、大学曾经做过两年辅导员的徐颖自己也清楚这个暑假的重要性。
巧合的是，5月20日，徐颖刚与群里的同学家长讨论怎么过暑假，当天晚上打开抖音就被推送相关教辅材料的直播间：语文、数学两本预复习册共花费69.9元，内容既有三年级上册重难点的预习，也包含二年级下册知识的复习，还送一本字帖。在徐颖看来，字不好、基础知识不扎实的儿子挺合适这套预复习册。徐颖表示，因为价格并不贵，所以也就没多想，本着买来先了解一下的心态在直播间下了单。
两天后，包裹到手。徐颖在拆了快递之后看到，除了两本练习册和对应的字帖等赠品外，还夹了一张小纸条，内容为添加辅导老师企业微信的二维码。
徐颖称，这类纸条在之前买别的练习册时也收到过，大多为添加出版机构老师企业微信，老师会定向推送一些有针对性的习题。期中、期末时段，如果有临时增加的习题册，也会被问到是否需要进行加购。虽然明知对方有营销的行为，但自己作为家长也有需求，而且只是偶尔不定期地推送新练习册，对于这类企业微信并不排斥。
让她没想到的是，添加该机构的辅导老师的微信后的一周，从电话到微信，从上午10点到晚上近11点，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频繁接到这位老师的推销电话和微信。且内容均与预复习册无关，推销的产品均为这家教培机构的在线网课。
根据徐颖提供的聊天截图，教培机构老师推销的产品内容不仅包括“语文数学报名任意一科900元”“英语单独学习799元”等，甚至还有“特意向教研组申请了名额”“现在报名享受‘金牌辅导老师’”等话术，不断强调着“二升三”的重要性，甚至暗示不补课的“吃亏”，接连不断地推销网课。
明确拒绝后仍遭遇电话轰炸
在被连续骚扰了一天后，徐颖立即以“文字+电话”的方式，明确告诉上述练习册对应的老师，自己孩子不需要上网课。根据微信截屏，徐颖的回复内容十分客气，并感谢了对方辅导老师，辅导老师也明确回复“了解，会做好登记”。
但这并没有阻挡甚至减少这位辅导老师轰炸式的营销。在明确表态自己儿子不需要上网课的当天，从上午11点到晚上11点，徐颖依然经受了长达12小时的推销。不仅推销电话从早上打到晚上，微信的推送消息也接连不断，仿佛只要不买课就一定会被“轰炸”。
被教培机构所谓辅导老师轰炸式推销的不只有徐颖。另有消费者张明也向北京商报投诉到，今年2月底，自己也遭遇了同一机构的轰炸式电话推销，每天不管什么时间，都能够接到卖课的电话。在拉黑一个号码后，教培机构还会换其他号码接着打，有时候甚至一天能接到10个推销电话。与徐颖的遭遇相同，张明在明确表示不需要购买线上课程后，还是不停地接到推销电话。“孩子的学习没得到多少帮助，自己先被这些骚扰电话搞得心力交瘁。”张明说道。
北京商报记者在小红书平台看到，不少家长纷纷吐槽各种教培机构将近晚上11点打电话询问课程反馈；教培机构信息骚扰太严重；被骚扰了一年，一天甚至能打五六个；还没报课时老师一天电话轰炸、微信语音轰炸，等报完课后，发信息回复慢。
中国商业经济学会副会长、华德榜创始人宋向清认为，上述教培机构营销方式严重干扰了消费者的生活和工作，给消费者造成了骚扰，影响了消费者的正常生活秩序和心理状态。在消费者已明确表示不需要报名网课后，教培机构仍未停止推销行为，这种无视消费者意愿的做法，损害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破坏了双方的信任关系，容易引发消费者的反感和抵触。
上海市海华永泰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孙宇昊表示，教培机构在家长扫码后，以电话、微信反复推销无关课程，且在被明确拒绝后仍未停止，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九条规定“经营者未经消费者同意或者请求，或者消费者明确表示拒绝的，不得向其发送商业性信息”。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实施条例》第二十四条规定“未经消费者同意，经营者不得向消费者发送商业性信息或者拨打商业性电话。消费者同意接收商业性信息或者商业性电话的，经营者应当提供明确、便捷的取消方式。消费者选择取消的，经营者应当立即停止发送商业性信息或者拨打商业性电话”。
孙宇昊认为，该行为区别于单次推销，具有时间跨度长、接触方式多元、拒绝无效性三大特征，可能构成系统性骚扰式营销。根据具体情况不同，具体侵害的消费者权益可能有私人生活安宁权、知情权与自主选择权、个人信息权益及公平交易权。
是辅导老师还是销售
“添加的究竟是辅导老师还是销售？”徐颖提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徐颖向北京商报记者展示了刚添加教育机构老师微信时的截图，这位老师当时表示，她是负责小朋友学习的班主任，接下来有任何不会的学习问题、作业都可以联系老师，老师给孩子1对1辅导。但是连续不断地电话、微信推销，实在是让徐颖无法相信该老师是所谓的辅导老师。
“都说小学二、三年级是打基础的关键期，原本我并没有那么紧张，但教培机构连续的推销，让我们这些家长非常焦虑，担心自己孩子跟不上课程。”张明坦言。
宋向清表示，教培企业在宣传推广中如果存在夸大效果、虚构教师经历、编造用户评价等行为，并通用虚假宣传和制造焦虑的手法诱导家长购买课程，增加了家长的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则与“双减”政策减轻家长负担的初衷背道而驰。
在宋向清看来，教培企业的营销方式必须具有底线，营销内容必须要有红线，什么可以纳入教培，什么不能纳入教培，纳入教培的内容应该怎样营销，都应该划出清晰且严肃的边界。就教培企业营销方式而言，要尊重消费者意愿，应以满足消费者需求为出发点，充分尊重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和意愿，不得采取强迫、欺诈、骚扰等不正当手段推销课程。同时，在营销过程中，企业应向消费者提供真实、准确、完整的信息，不得进行虚假宣传、夸大其词或隐瞒重要信息，以免误导消费者做出错误决策。
宋向清建议，未来，教育、文化、商务和市场监管等部门亟待形成协同机制，联合出台不同教培内容的约束限制规范、营销行为规范细则等，进一步细化教培企业营销行为，明确规定营销方式、营销时间、营销频率等具体要求，限制企业的过度营销和骚扰行为。
